搏击的玫瑰
尹军花,2016年里约奥运会拳击项目女子60公斤级银牌获得者;
禹立赛,2015年世界女子青少年拳击锦标赛少年组63公斤级冠军;
包丽娜,2016年全国女子拳击冠军赛64公斤级冠军;
司海娟,2014年全国女子拳击锦标赛51公斤级冠军;
张婕,2015年世界女子青少年拳击锦标赛青年组81公斤级亚军。
……
在拳击这项被视为男人的运动项目中,她们展示了女性在高对抗性项目中的飒爽英姿。
她们为何选择拳击运动?她们对输赢又有着怎样的理解?拳击又给她们带来了什么?让我们一起走近省女子拳击队,感受这个拳影飞舞的群体。
兴趣是第一天赋
3月29日下午3时,迁安拳击训练馆。
拳头与面颊平行,肩部微微向上挑起。
激烈的搏杀随时会被引燃。
这是一场拳击自由实战训练。
紧张的气氛让人很难想象,在拳击面罩背后紧紧逼视着对方的,其实是两个妙龄姑娘——17岁的2015年世界女子青少年拳击锦标赛少年组63公斤级冠军禹立赛,和21岁的2015年全国锦标赛拳击项目女子60公斤级季军史娅卓。
突然,史娅卓发动进攻,一记直拳迫近禹立赛面门。禹立赛一个右闪,瞄准已经近身的史娅卓,照着对方头部重重一个摆拳。史娅卓迅速撤步,一拳抵住对手肩部,一拳由下向上,一个勾拳打向禹立赛下颌……
力量、速度、高对抗性,拳击一向被视为男子汉的运动,但亲眼目睹两个女拳手的激烈厮杀,同样惊心动魄。
2008年5月,省摔拳跆运动管理中心与河北迁安九江公司联手创办河北迁安九江拳击俱乐部,承担起组建和培养河北女子拳击队的重任。至今,河北女子拳击项目已获得奥运会亚军1个、青奥会冠军1个、亚运会冠军1个、全运会冠军1个、世锦赛冠军3个、亚锦赛冠军3个,以及众多其他国际A级赛事和全国比赛冠军。
目前,女子拳击已成为我省优势项目,我省女子拳击队也成为全国拳击人才的聚集地。而且,省内生源正逐渐形成梯队。禹立赛和史娅卓,则是继尹军花、常园等名将之后又一批年轻选手中的佼佼者。
在这次自由实战训练中,禹立赛主练闪躲反击,史娅卓则重点练“二次往返”,针对的都是自己的弱项。
四个回合结束,摘下头盔,禹立赛的下颌上赫然出现一块淤血,史娅卓的脸上也挂了彩。不过两个姑娘并不在意,“我们这次主要是练习技战术,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过瘾!”
虽然短短八分钟对阵,但两人体力消耗极大。禹立赛已是大汗淋漓,但即便累得瘫坐在地上,说起刚刚的表现,口中却滔滔不绝。“这次我感觉节奏对了!”
过瘾,也是这个年轻姑娘选择拳击这项运动的初衷。
与大多数父母不愿意让女孩子练拳击的态度不同,来自邢台市郊的禹立赛练拳击,还是爸妈当的参谋。“上小学时,我学习奖状没得几个,运动会奖状倒是拿到手软。爸妈尊重我的意见,初中让我上了邢台市体校。体校教练建议我练拳击,我爸妈超支持。他俩平时在电视上就爱看打拳击。”
在禹立赛她们一组激烈搏击时,二组的训练也正在紧张进行。
“拳击最怕的是露怯!看着人家的拳朝你打过来,你得琢磨这拳是从哪打的,怎么打回去,怕了那还行?”23岁的包丽娜是2016年全国女子拳击冠军赛64公斤级冠军。最近,她和七八名经验丰富的一组队员被教练安排给二组的年轻队员上课。
包丽娜教授的是自己最擅长的进攻。
“攻心”,是她口传心授的重点。
“其实一开始我也怕。”包丽娜是内蒙古通辽人,13岁起在当地的体校练习柔道,一年后,四肢修长的包丽娜,因为身形条件好,被我省女子拳击队选中。
这个直到现在都喜欢在宿舍对着镜子跳舞的姑娘,当初也曾嘀咕:“脸不会被打坏吧……”
但基础训练半年后,当包丽娜第一次和队友自由实战,“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劲儿,我特别想打赢对方!”
“看一个人适不适合练拳击,兴趣是第一天赋。”
杨一是省女子拳击队成立后的第一任主教练。在他看来,那些最终能留下来的姑娘,不管是一开始就大呼过瘾,还是“求胜心”战胜了“恐惧感”,她们的共同点是能够从拳击中找到乐趣。
“拳击,就是要做到让你打不到我,我却能打到你,还能控制住你。是体力、智力、心理的综合较量。”
杨一说,2008年河北队招第一批女子拳击运动员时,女子拳击还没被列为奥运项目,姑娘们都没有任何拳击背景:里约奥运亚军尹军花和2010年全国锦标赛69公斤级季军张荣荣,原来都是练散打的,2014年全国女子拳击锦标赛51公斤级冠军司海娟干脆一点体育底子都没有,初二暑假直接进了拳击队……“只要愿意来,我们就收。”
这些或“半路出家”或“一张白纸”的姑娘们,却成了杨一最得意的门生。
女队的训练,男队的强度
3月30日上午,记者观看了一堂拳击队的足球课。
踢球不仅能锻炼队员的反应能力,对身体素质也是全面锻炼。
而拳击队的这场足球对阵,姑娘们和男队员奔跑在同一块绿茵场上,你追我赶,毫不示弱地从男队员脚下抢球……
这样的对阵,并不仅仅存在于足球场。
和男队一起上课,是女子拳击训练的日常。“除了睡觉,我们几乎总是和男队员在一起。”司海娟调侃道。
事实上,绝大多数时候,姑娘们自由实战训练的对手,也是爆发力、拳重远大于女性的男队员。
虽然平时大家也都有分寸,而且,教练也会有针对性地安排经验值和重量级都轻一级的男队员对练,但毕竟男子力气大,稍有不慎,就难免有意外发生。
“2013年,尹军花参加全运会前一个月,在和男队员训练时,眉骨被撞裂,缝了10来针。”虽已经时隔四年,但至今队友们说来仍唏嘘不已。司海娟也曾有过被打得瞬间“断片儿”的经历,“对方一拳过来,我被打得瞬间‘白屏’,一下子蹲到了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
和男队一起训练,也意味着,在训练强度上不存在“男生跑1500米,女生跑800米”的优待。
3月29日上午,记者亲身体验了二组的一堂高强度基础训练课。
一进门,一股浓烈的汗味就扑面而来。
这些只有十七八岁的姑娘们,和男队员们一样,正配合着脚下动作,对着沙袋有节奏地击打着。
每次击打,她们嘴里都要发出“嗒嗒,嗒嗒嗒”的喊声。
出拳速度,是拳击的重要指标。不论男女,杨一要求3分钟内必须保持200下左右不间断。
两个小时的加强训练过后,姑娘们都已面红耳赤,额发尽湿。最后进行仰卧起坐、平板支撑、举腿等课后放松时,姑娘们已经一个个嘴唇紧闭,都是咬牙坚持的表情。
“兴趣是第一位的,但刻苦也是天赋的一部分。”杨一说,只有刻苦地进行大量重复性练习,才有可能使理论和感觉转变成身体的习惯。
和普通人想象的大强度训练不同,拳击队每天的训练时间一般只有四五个小时。
但这四五个小时绝不轻松。
“拳击比赛中,运动员的心率几乎维持在每分钟200次以上。”杨一解释,拳击是一种爆发力强、对抗性高的体育项目,训练节奏就是比赛的强度。
“以抗疲劳的耐乳酸训练来说,我们的高速冲刺跑是快速跑12分钟、休息一分钟,再跑第二个12分钟、休息一两分钟,再快速跑12分钟……一般不超过3个12分钟,要求每次跑动距离在2600米以上。”杨一说,拳击运动,就是要通过这种训练,挑战人体极限,从而激发出人在极度疲劳状态下的爆发力。
“挨了打,也要把心顶起来”
相比于其他对抗类运动,拳击作为格斗类项目,是最直接、最近距离的人与人的身体对抗,对人的心理、精神、技术、身体素质有着更高的要求。
“要想熬到决赛场上手臂被裁判高高举起那一刻,至少要对抗4轮,每轮遇到的对手不同,说不定下一个出场的,就是个比你出拳快、出拳重的狠角色。”蝉联2015、2016两届全国青年锦标赛81公斤级冠军,并于2015年获世青赛亚军的张婕说,拳击比赛取胜的关键,就在于即便“挨了打,也要把心顶起来”。
“赛场上,听到教练喊什么,是‘超级无敌重要’的事。”作为“00后”的禹立赛郑重地说。
的确,在实战中,有很多队员由于高度紧张,很难保持镇静。“拳台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人在不停地动,心却要特别静。要是连教练在喊什么都听不清,那还怎么能判断对手的攻防意图。”禹立赛补充说,“我们有时跟在教练旁边观战,急得跳脚——其实只要听到教练喊什么,一拳就打上去了!”
场上难,但更难的是,即便处于日常训练的低潮期,依然能“把心顶起来”。
“正常人的血色素指标一般在11到13个单位之间,但军花一度只有5点多,甚至出现便血。”杨一坦言,当年,尹军花的身体状况,曾令很多人怀疑她还能否继续练下去。尤其是2010年、2011年时,有两场比赛只打了两回合,尹军花便因体力不支,直接弃权。
对一个运动员的运动生命来说,这简直是致命的打击。但尹军花没有因此消沉,她一面积极配合治疗调理身体,一面下苦功继续训练,从全运会冠军、亚运会冠军、国际邀请赛冠军,一步一个脚印走向奥运领奖台。
如今在河北女子拳击队,尹军花是“女神”般的存在。但姑娘们对这位大师姐的崇拜,不仅仅是因为她获得的那枚奥运银牌,更因为她在长期低潮后的绝地反击。
“拳击是一种勇敢者的运动,也是一种智者的运动,进攻、进取、顽强、坚持,缺一不可。这拳打出去,下拳马上就会接着来。站在拳击台上,任何人都不敢说永远不被对手击倒。倒下并不可怕,重要的是要敢于爬起来,带着对胜利的渴望拼搏到底。”省体育局摔拳跆中心副主任张国说,“真正的拳击精神,是一种长期坚持的大格局。”
这些带着对胜利的渴望走上拳击台的姑娘们,几乎都曾经是霸气十足的“假小子”。可经过一场又一场搏杀,摘下拳套和头盔,她们中的大多数人发现,自己“变文静了”。
“现在家里人一见我,总说我变了个人,连说话声音都不大嗓门了。”禹立赛开玩笑说,练了拳击,按理说是“更会打架了”,可为啥脾气反而变好了,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心性磨练出来了,人也更平和了。”长她几岁的司海娟这样解释。
作为第一批老队员,司海娟已经是队里坚持训练时间最长的人之一,最近她在考虑退役的问题。“不论成绩,单说拳击能坚持练这么多年,我们的毅力应该比常人坚强很多。”虽然去向还没有最终确定,但司海娟却很坦然,“能承受练拳击这种苦,到社会上干什么事,我都能坚持到底。”